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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7章 去来如一


却说那杨炯一夜荒唐,使尽浑身解数,方才将郑秋哄得回转心意。待得金鸡三唱,天色将明未明之际,便被府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扰了清梦。

睁眼时,只见窗纱外已透出蟹壳青的微光,廊下脚步声、低语声、器物碰撞声,虽刻意压着,却如春蚕食叶般密密匝匝地传来。

杨炯轻手轻脚起身,回头见郑秋云鬓散乱,睡意正浓,雪腮上犹带着昨夜的红晕,便不忍惊动。

只穿着中衣踱至镜前,自屉中取出一方锦盒,揭开时,里头平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,色如凝脂,纹理细腻。

对镜细细贴上,又以特制的药水在边缘处轻抚,不消片刻,镜中人已变了模样。原是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,此刻却成了寻常书生的清癯样貌,只一双眸子依旧深邃如潭。

正摆弄间,榻上传来慵懒声气:“这一大清早的,又扮作哪路神仙?”

杨炯回身,见郑秋已半支起身子,锦被滑落至腰间,露出青色肚兜上绣的雏菊三朵。青丝如瀑垂在肩头,凤眼微眯,带着三分睡意七分审视。

“去见个故人。”杨炯温声道,走近榻边想在她额上印下一吻。

郑秋却伸出玉手抵住他胸膛,嗔道:“别拿着这张丑脸碰我!”说罢又蹙起眉峰,眸光流转,“女的?”

“嗯。”杨炯坦然点头。

“还需我问名字?”郑秋凝眸看他,那目光如秋水般澄澈,却叫人不敢欺瞒。

杨炯索性在榻边坐下,执了她的手道:“怕你多心,她身子刚好利索,我去瞧瞧便回。”

郑秋何等聪慧,略一思忖便知是谁,遂抽回手,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帐上悬的鎏金香球:“快去快回便是。今夜若敢在外头过夜……”她抬眼,似笑非笑,“小心你的皮。”

杨炯连声称是,见她翻身朝里不再言语,知是允了,这才整衣出门。

推门而出,迎面便是扑鼻的喜庆气息。

此时不过卯正三刻,王府上下却已如开了闸的春水般涌动起来。

但见回廊下,数十个小厮正搭着梯子悬挂红绸。那绸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软烟罗,日光初照时,流转着珊瑚似的暖光。

有老管家立在院中指挥,手中捧着一本册子,不时高声:“东厢廊下再加两盏琉璃宫灯!后花园那对百年合欢树上,要缠十二丈的同心结!”

穿堂过院,处处可见丫鬟们捧着物事疾走。

有的托着鎏金果盘,上头堆着桂圆、红枣、莲子、花生,俱用红纸衬着;有的抱着大捆新剪的彩纸,是要贴在窗上的喜字;还有两三个伶俐的,正在影壁前试放炮仗,嗤啦一声响,惊得檐下鹦鹉扑棱翅膀,连声叫“吉庆!吉庆!”

杨炯穿行其间,恍若置身红云之中。

忽闻东跨院里传来丝竹试音,咿咿呀呀是《凤求凰》的调子;西花厅那边则有女眷说笑声隐隐传来,想是远道而来的亲戚已到了不少。这热闹是别人的热闹,他倒生出几分局外人的恍惚来。

行至通往后门的穿堂时,忽被一阵花香绊住了脚步。

转头看去,只见五六个丫鬟正围着石桌侍弄插花。桌上摆着十来只钧窑美人觚,里头已插了些许茉莉、玉簪、晚香玉。

时值八月初,茉莉开得正好,雪白的小朵攒成团,清香袭人。

一个穿着水绿比甲、梳双鬟的丫鬟拈起一枝茉莉,叹道:“都说金陵富庶,谁知物价竟比长安还贵上三分。昨儿我随李嬷嬷出门,见有卖盐水鸭的,一问价,一只竟要二百文!长安最上等的也不过一百五十文。”

旁边鹅黄衫子的接口道:“可不是?昨儿跟着采办的王管事去买花,那花贩开口便是天价。你们知道,咱们府上兰蔻坊本就是做香水生意的,对花价再清楚不过。可昨日问那茉莉,一斤竟要一百文!比长安足足贵了三倍有余!”

“哼,定是那些奸商见咱们府上办喜事,故意抬价!”一个圆脸丫鬟忿忿道,手中剪刀咔嚓剪下一段花枝。

先前那绿衣丫鬟将插好的花觚端起,招呼众人:“快些弄好吧,少夫人辰时就要来查验的。”

又压低声音道,“不过我听得街坊也说,这物价从上月起就开始涨了,许是来贺喜的宾客太多,金陵商人趁机抬价也未可知。”

几人渐行渐远,话音散在晨风里。

杨炯立在原地,眉头微蹙,若有所思。

正此时,廊边忽传来一声轻唤:“少爷?”

转头看去,只见一个月洞门下立着个女子。年约三十许,穿着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罗褙子,下系墨绿马面裙,腰间束着革带,挂着一串钥匙并一块羊脂玉佩。

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绾成凌云髻,只簪一支素银扁方。面容算不得绝色,却自有一股干练风韵,尤其那双眼睛,沉静如深潭,一看便是经过事的。

杨炯一眼认出这是陆萱身边最得力的丑奴儿,当即颔首道:“萱儿有事吩咐?”

丑奴儿听得这声音,又见他举止气度,知是戴了面具的杨炯,忙上前两步,福了福身,唇角噙着笑意:“少夫人并无要事,只吩咐奴婢跟着少爷。”

“跟着我作甚?”杨炯挑眉。

丑奴儿以袖掩口,轻笑了声,旋即正色道:“少夫人说了,少爷身份尊贵,出门怎能无人随侍?再者……”
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“若少爷要买些什么,总得有人付账不是?否则叫人笑话咱们王府寒酸。”

杨炯听出弦外之音,不由翻了个白眼:“你倒会说话!直说是萱儿怕我在外头给旁人花钱便是。”

“少爷可错怪少夫人了。”丑奴儿忙道,“少夫人说了,钱银随少爷取用,只是……”她抬眼看了看杨炯神色,“只是不能给外头的姑娘花用。”

杨炯摇头失笑,抬脚便往后门走:“回去告诉萱儿,少看些才子佳人的话本!都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”

丑奴儿抿嘴不语,只默默跟在三步之后。心中却暗赞少夫人手段高明:这般既表明了态度,又全了体面,更在细微处拿捏着夫妻相处的分寸,当真是一等一的当家主母做派。

从后门出了王府,便是金陵城的街巷。

此时日头已升上屋檐,青石板路上洒了一层金粉似的阳光。

杨炯负手而行,忽想起方才丫鬟们的话,转头问道:“你是金陵人,她们说的物价之事,可真?”

丑奴儿略一迟疑,点头道:“确是如此。不过这物价并非这几日才涨,自上月起便一日贵过一日,如今寻常米粮菜蔬,已比往常贵了近一倍。”

杨炯脚步微顿,眉头锁得更紧:“来贺喜的宾客,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人。其中大半安置在咱们自家庄园、酒楼,一应嚼用都是府里供给,怎会波及市井民生?

况且这些人非富即贵,便是在外消费,也多选珠宝古玩之类,何以连米粮鲜花都涨了?”

他顿了顿,声音转沉,“物价飞涨至此,提举常平司不管?江宁府尹也不问?”

丑奴儿嘴唇动了动,欲言又止。

杨炯眸光一凛:“到底怎么回事?说!”

“少爷,府中采买之事,奴婢从不插手,只负责金陵这边的接待……”丑奴儿声音渐低,似有难言之隐。

杨炯何等敏锐,当即追问:“金陵百姓如何议论?你听了什么风声?”

丑奴儿咬了咬唇,心一横道:“街坊都说……说王府采办的人勾结本地商贾,先让商人抬价,再以大婚需用之名高价采买,从中牟取厚利。”

杨炯听罢,摇了摇头,并不言语,只继续往前走,心中却思绪万千。

此事绝不可能是府上人中饱私囊,一来这次大婚,吉服、聘礼、珍食等俱是陆萱亲自操办,她那般心性,岂容底下人作乱?

二来那些需在本地采买的时鲜花果、彩绸炮仗,皆由府中老人杨松林经手。那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,出了名的铁面无私,账目上更是分毫必较,断不会行此龌龊之事。

寻常百姓不懂高门大户的行事规矩,丑奴儿久在金陵,听些风言风语也属正常。只是那句“从上月起便开始涨”,却如一根细针,扎进了杨炯心里。

思忖间,已至金陵最繁华的御街。

但见街道宽十丈有余,两旁店铺鳞次栉比。绸缎庄前悬着“湖绉苏绣”的幌子,银楼橱窗里陈列着累丝嵌宝的首饰,茶肆中飘出碧螺春的清香。

更有那沿街叫卖的小贩,挑着担子,唱曲儿似的吆喝:“菱角儿——刚出水的嫩菱角!”

“桂花糖粥——甜香暖胃咧!”

……

行人摩肩接踵,有穿着杭绸直裰的商人,有摇着折扇的书生,也有荆钗布裙的妇人牵着孩童。

车马粼粼而过,偶尔有华盖香车,里头坐着不知哪家的女眷,纱帘掀起一角,露出半张敷粉的脸。

好一派太平富贵景象。

可杨炯细看时,却发觉几分异样,那绸缎庄的伙计倚着门框打哈欠,银楼里客人寥寥,连卖零食的摊子前,也多是问价的多、掏钱的少。

行至一处岔路口,见个老汉守着个挑子,揭开棉褥,里头是热气腾腾的五香糕。

那糕用糯米、松仁、核桃、糖霜、香料蒸成,切成菱形小块,晶莹油润,香气扑鼻。

杨炯驻足,问道:“老丈,这糕怎么卖?”

老汉抬头,见是个清瘦书生,后头还跟着个体面仆妇,忙堆笑道:“公子好眼力,这是祖传手艺,二十文一块。”

杨炯一怔,长安这等糕点,不过五六文钱一块,这金陵怎卖得如此贵?

他不动声色,又问:“往日也是这个价?”

“往日?”老汉苦笑,“往日十文钱两块哩!自打上月,什么都涨,糯米涨、糖涨、柴火也涨。不卖这个价,连本钱都收不回。”

“我听闻同安郡王大婚,金陵来了许多贵客,老丈生意该更好才是,怎的……”杨炯环顾四周,见其他摊前也是冷清无比。

老汉叹口气,往挑子上一坐:“公子有所不知。贵客是多了,可那些老爷夫人们,要么在酒楼用席面,要么府里自带厨子,谁来买我这街头小食?

反倒是因为他们来,物价飞涨,寻常百姓手头紧了,舍不得花钱买零嘴儿。”

他说到此处,似有怨气,嘟囔道,“那长安的郡王爷,为何偏要来金陵办事?倒惹得咱们小民日子难过。”

丑奴儿闻言变色,正要开口,却杨炯摆手止住。

他从袖中取出块碎银,约莫一两重:“老丈,这些糕我都要了。”

老汉又惊又喜,连声道谢,用油纸包了满满一大包。

杨炯接过,转身便往秦淮河方向走去。

穿过几条街巷,人声渐稀。

转而入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,两侧是高耸的马头墙,墙头探出几枝紫薇花,鲜艳似火。

行约一炷香功夫,眼前豁然开朗,竟是到了秦淮河畔。

此处并非画舫聚集的繁华段,反而清幽得很。

岸边植着垂柳,柳丝轻拂水面,漾开圈圈涟漪。对岸隐约传来丝竹声,隔水听来,恍如云外仙音。

临河有座小院,黑漆门扉,白石阶墀,门楣上无匾无联,低调得近乎刻意。然而细看时,却见门环是青铜饕餮纹,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;墙角植着一丛翠竹,竹叶青翠欲滴;檐下悬着一串陶制风铃,风过时叮咚作响,清越如磬。

杨炯行至门前,对丑奴儿道:“在此等候。”

随即抬手,在空中虚摆三下。

但听墙内传来几声鹧鸪啼叫,两短一长。

杨炯这才推门而入。

院内别有洞天,迎面是一堵粉壁,上书一个巨大的“福”字,笔力遒劲,墨色淋漓。

绕过影壁,但见三间正房,俱是白墙黛瓦,窗棂用细竹编成冰裂纹。院中不种繁花,只铺着青苔,苔上置三五块太湖石,石畔一弯浅渠,引的是秦淮活水,渠中养着几尾锦鲤,朱鳞闪烁。

正厅门虚掩,杨炯推门而入。

厅内陈设极简,一张紫檀云纹长案,两把官帽椅,墙上挂着一幅米灵子的《枇杷山鸟图》,案上设着汝窑三足香炉,正袅袅吐着沉檀香。

东边窗下摆着一张湘妃竹榻,榻边小几上,白瓷瓶里插着一枝紫薇,花色淡紫,已有些蔫了。

杨炯目光流转,落在西窗边。

但见一个女子背身而立,倚在窗棂上,正望着秦淮河水出神。她穿着一身素纱白裙,料子极薄,日光透过来,隐约可见纤瘦的轮廓。长发未绾,如黑缎般直垂至腰际,只用一根白丝带松松束着。

似听到脚步声,她缓缓转身。

那一瞬,杨炯恍觉时光倒流。依旧是那张脸,眉眼如画,鼻梁挺直,唇色淡如樱瓣。只是比从前清减了许多,下巴尖了,颧骨微凸,皮肤白得近乎透明。

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,黑沉沉的,似深井寒潭,里头藏着化不开的阴鸷与冰冷。美则美矣,却如淬了毒的匕首,艳丽而危险。

不是王浅予,又是谁?

“来了。”王浅予开口,声音平淡无波。

杨炯点点头,将五香糕放在案上,凝视她片刻,道:“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些,只是瘦了不少。江南饮食不惯?”

王浅予嗤笑一声,走到榻边坐下,裙裾曳地如流云:“有什么惯不惯的,丧家之犬罢了。”

杨炯知她心结仍在,自戒毒之后,她一心要找崔穆清算账,如今看她这般情状,倒似失了心气。

遂岔开话头,打开油纸包:“路上买的五香糕,金陵风味,尝尝?”

说着自顾自取了一块,递到她手中。

那手冰凉,指尖微颤。

王浅予怔了怔,低头看着那糕,半晌,才小口咬了一点。

她细细咀嚼,忽而抬眸,意有所指道:“不及太原的胡麻酥香。”

杨炯一时默然,厅内只闻窗外河水潺潺,对岸隐约飘来《叹飘零》的唱词: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……”

良久,他叹道:“我从未禁你出行。只是如今大势你当明白,世家衰微已成定局,你……没机会了。”

“那你待如何?赶我回那海外荒岛?”王浅予声音陡然提高,尾音发颤,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杨炯不是木头,他何尝不知,王浅予如今举目无亲,旧日盟友尽散,能说说话的,竟只剩他这个“故人”。

“并非此意。”杨炯坦然道,“你愿住何处便住何处,我来只是看看你余毒可清,身子可好。”

王浅予一愣,旋即冷笑:“你是怕我不死心,还要去杀崔穆清吧?”

杨炯摇头:“那倒不是。往后你寻不到她,她也寻不到你。”

“走着瞧。”王浅予银牙轻咬,眸光森冷。

杨炯不愿在此事上纠缠,起身踱步至窗边,指着外头道:“这小院虽不大,却胜在清雅。若缺什么,可去金陵兰蔻坊寻年掌柜。”又想起什么,“这几日菱角正嫩,明日我让人送些来。”

说话间,杨炯走到案边,顺手拿起瓶中那枝蔫了的紫薇。仔细端详片刻,随手拿起桌上剪刀,将枯叶残花一一修剪,又调整了枝条走向。

不过片刻,那枝紫薇竟焕然新生,主枝挺拔,旁枝斜逸,花簇聚于顶端,下方留白,形成“薇庭平安”的格局。

王浅予一直冷眼旁观,待杨炯插回瓶中,转身时,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忙转头望向窗外。

沉默片刻,王浅予忽然开口:“听说……你当爹了?”

“嗯。”杨炯在对面坐下,“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”

王浅予又是沉默,窗外有风拂过,吹动她额前碎发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她伸手将发丝拢到耳后,这个动作竟有几分罕见的柔婉。

“你大婚,我不去了。”王浅予忽然道,“贺礼是三百箱白银、一百箱黄金,从大岛矿上开采的,已运至金陵码头。”

杨炯失笑:“你这贺礼……倒是直白。”

“那你要什么?”王浅予猛然转头,直视他双眼,一字一顿,“我说过,只要你替我杀了崔穆清,我所有一切,予取予求!包括我自己!”

杨炯摆摆手,不接这话茬。

他看了眼窗外天色,日头已近中天,遂起身道:“见你无事,我便安心了。”

言罢,转身欲走。

王浅予盯着他背影,银牙暗咬,目光扫过案上那瓶“薇庭平安”的插花,终是开口:“站住!”

杨炯驻足回首,疑惑看向王浅予。

“有人在金陵黑市大肆收购铜钱。”王浅予语声冰冷,却如惊雷炸响,“金陵城,马上就要闹铜荒了,你可知道?”

杨炯浑身一震,刹那间,晨起丫鬟的议论、街上小贩的抱怨、物价飞涨的异状,所有线索如珍珠般串成一线。

他两步上前,目光如炬:“哪里来的消息?”

“我王家曾是世家之首。”王浅予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,“在江南经营百年,贩奴、私盐、情报……嗯,我们称之为‘生意’。认识些阴沟里的老鼠,有何稀奇?”

杨炯重新坐回椅中,凝视她半晌,长叹:“百年世家,果然深不可测。”

“何必感慨。”王浅予挑眉,难得露出几分鲜活神色,“如今你们杨家不也一样?往后这天下都是你的,倒羡慕起破落户来了?”

杨炯瞪她一眼,正色道:“说正经的,到底怎么回事?”

“还能怎么回事?”王浅予倚回榻上,懒懒道,“无非是先暗中收购铜钱,再私开地下钱庄,许以高息吸纳余钱。市面上铜钱一少,物价自然飞涨。待民怨沸腾时,再散播谣言,将一切归咎于你大婚采买、扰民伤财。”
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厉色,“到时候逼得你亲自出面平抑物价,要么捏着鼻子认下,要么向他们低头。无论哪种,他们都能大赚一笔,还能煞一煞你的威风。一石二鸟,何乐不为?”

“要我低头?”杨炯冷笑,“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?”

王浅予白他一眼:“你大婚在即,能动刀兵?如今你已不是从前那个纨绔,为君者,重的是王道之名。他们正是看准这点,才敢如此行事。即便你知道是他们所为,无凭无据,又能如何?”

“幕后是谁?”杨炯眸光森然。

“我若知道,早去寻他们合作了,还告诉你?”王浅予开着玩笑,“干这等勾当的,哪个不是狡兔三窟?你便是抓到几个小喽啰,也动不得真佛。”

杨炯听罢,反而冷静下来,指尖在案上轻叩,发出规律的笃笃声。

良久,他忽然笑了:“跟我玩金融战……这些人,怕是不知道‘死’字怎么写。”

“哦?”王浅予来了兴致,身子前倾,“你有对策?”

杨炯点头,起身走至她身旁,俯身低语。

初时王浅予尚有疑惑,不时发问,待杨炯细细解释,她眼中渐渐亮起异彩,听到精妙处,竟忍不住击掌称绝。

二人这般密谈,足足数个时辰。

窗外日影西斜,在青砖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。

待诸事议定,杨炯起身告辞。

王浅予破天荒地送至门口,倚着门框,嘴唇动了动,似有话要说,终是咽了回去。

杨炯摆手:“回吧,过几日再来看你。”

说罢转身而去,衣袂飘飘,步履从容,真个是去来如一,真性湛然。

王浅予却未立即回屋。她怔怔望着那身影消失在巷口,又低头看向案上那瓶紫薇插花。

杨炯修剪时那般专注神情,忽而浮现眼前,她伸手轻触紫薇花瓣,指尖冰凉。那花经杨炯打理后,果然精神许多,紫霞似的簇在枝头,衬着白瓷瓶,清雅得让人心头发酸。

不知站了多久,秦淮河上起了晚风,带着水汽穿过小院,拂动王浅予的白衣。对岸画舫已亮起灯火,笙歌隐隐,笑语喧喧,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。

王浅予将门扉轻轻掩上,回身时忽觉手背一凉,原是檐下露滴悄落。指尖抚上脸颊,竟触到满痕清湿,自己也不知是何时落的泪。

窗外暝色渐沉,远近人家灯火一盏一盏亮将起来,暖黄的光晕晕染在昏昏暮色里。

独她这小院,仍是沉沉暗暗的,案头那瓶紫薇却幽幽地透着紫,在昏朦中仿佛含着一缕凝了许久的叹息。

王浅予怔怔地望着那花影,不觉低低吟道:

“年少偏寻春处,陇玉流云都负。已是不逢君,又被东风相误。休住!休住!看取落花无数。”

余音袅袅,散入渐起的晚风中去,终是杳然不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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